叔叔一直對水生説:“水生,吃飯不要吃全飽,留個三成飢,穿衣不要穿全暖,留個三分寒。這點飢餓就是你的家底,以後你餓了就不會覺得太餓,冷了就不會覺得太冷。”
“玉生説:‘爸爸説過,窮人沒有讀過書,文化夠不上,但是站有站相,坐有坐相,死了要有死了的樣子……窮人也要死得體面,子孫要讓先人體面地待在*間,這就是家教。’”
活到三十歲,人就會荒涼起來。
弟弟説:“世間本來就沒有真廟假廟。我有一天看到個破衣爛衫的老太,腿都殘疾了,她知道縣裏有了廟,就爬着來進香。在山門口,她虔誠磕頭,非常幸福。廟是假的,她的虔誠和幸福是真的。真廟假廟,都是一種虛妄。”
石寶笑笑説:“一個人如果病得快死了,你給他一粒*,又不是什麼仙丹,有什麼用呢?我有稻草和門板,就很放心,其他都不需要。這叫各安天命。”
“一個姑娘要是跑得比男人還快,同時又有一副臭脾氣,她的未來,總是會不一樣吧。”
廠裏有很多這樣的人,他們就像鬼一樣,你越是怕他們,他們就越是會沾到你身邊來。
“你穿着勞動皮鞋在街上走,就是工人階級,就沒有人敢欺負你了。以後不要穿露腳趾頭的布鞋。”
“世界上哪有那麼多規矩?我們都是普通工人。在廠裏是師徒,到了浴室裏,只是兩個洗澡的人。”
我想,懷着同情,懷着悲憐,甚至懷着苦痛,來關愛或救濟,總會心生温暖。世間已是悲苦,我們唯有懷着感恩和菩提之心,才使我們內心輕和柔軟。
土根越想越害怕,拉着水生,兩人也跑出鎮子,站在山腳下,只見復生穿玫紅*汗衫的身影在遠處的山路上,彎彎曲曲,跑得像一頭母鹿。兩人攙扶着,仰頭看她,她越跑越高,彷彿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牽絆住她了。土根説:“水生,我們都白活了啊。強生和她比起來,就像一頭豬啊。”
廟宇的鐘聲傳來,一聲,一聲,亦真亦幻,水生靜立在原地,直等到鐘聲停下、飄散,世間的一切聲響復又匯起,吵吵鬧鬧,彷彿從未獲得一絲安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