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時抽水機的響聲更響了。遠遠近近散點在麥地中的人影開始變虛。騎自行車的人露出半個身子彷彿滑行在麥穗青黃*的海面上。霞光在雲朵間變幻。一隻布穀鳥邊飛邊叫，往來於麥地與村裏的樹梢。麥地上空弧形的寧靜突出它的身影和叫聲，動人心魄。如此乾旱，竟有灰白*潮氣從草、麥葉間蒸騰。
自狹長幽藍的天空流出 寂靜充滿這片山谷，像海水充滿大海。 和中午的太陽一起，我走在這明亮的海底。 它暴烈而温馴，閃光的腳 在灼熱的沙土、巖石、草葉上耀眼。 一條小溪從視線受阻的拐彎處流出 細細的水流經過我們，流走了。 修路工人也走了。他們住過的土屋 在靜靜地長草。他們修的公路在半山腰 凸出來，凹進去，時隱時現。 電線杆把電線引上山坡，翻山走了。 山脊線凝固在藍天上。我想那些鋭利的山頂 肯定有風在吹拂它們。 在狹成深縫的轉折處，我站住 一絲涼意從山體內部透出。 我不能去前面的轉彎處了，我來此是為告別。 我再不會重來此地了。
一列火車亮着小小的車窗分開東邊正彌合的天際隆隆聲傳來。許多次我坐在上面看平原閃過。第一次，我坐在平原上看它消失。我心亂如麻。為看見而不能深入為土地，歷史、平原生活所化出的女人形象似乎通過她才能抵達看不見的意義。夜*撫平了一切。星星踴躍。村莊亮起了燈。那震動我的第一印象我一直未説出：中午，久旱的天空閃着濕潤純淨的藍光白雲低低坐在綠*村莊上麥地茂盛的青黃*填滿剩餘空間。——這太幼稚、淺陋、平淡、俗套。十年過去了，現在，我終於能夠肯定我看見的事實，美和真堅實的存在在記憶中日益開闊，高聳在一切俗議之上
國文精選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