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使有一個人，在路旁吐一口唾沫，自己蹲下去，看着，不久準可以圍滿一堆人；又假使又有一個人，無端大叫一聲，拔步便跑，同時準可以大家都逃散。真不知是“何所聞而來，何所見而去”，然而又心懷不滿，罵他的莫名其妙的對象曰“媽的”！但是，那吐唾沫和大叫一聲的人，歸根結蒂還是大人物。當然，沉着切實的人們是有的。不過偉人等等之名之被尊視或鄙棄，大抵總只是做唾沫的替代品而已。
暴露幽暗不但為欺人者所深惡，亦且為被欺者所深惡。
漫罵固然冤屈了許多好人，但含含胡胡的撲滅“漫罵”，卻包庇了一切壞種。
在烏合之前想一想，在雲散之前也想一想，社會未必就冷靜了，可是還要像樣一點點。
女人的替自己和男人伏罪，真是太長遠了。今年是“婦女國貨年”，振興國貨，也從婦女始。不久，是就要捱罵的，因為國貨也未必因此有起*，然而一提倡，一責罵，男人們的責任也盡了。記得某男士有為某女士鳴不平的詩道：“君王城上豎降旗，妾在深宮那得知？二十萬人齊解*，更無一個是男兒！”快哉快哉！
暴露者揭發種種隱祕，自以為有益於人們，然而無聊的人，為消遣無聊計，是甘於受欺，並且安於自欺的，否則就更無聊賴。因為這，所以使戲法長存於天地之間，也所以使暴露幽暗不但為欺人者所深惡，亦且為被欺者所深惡。
我曾經和幾個朋友閒談。一個朋友説：現在的文章，是不會有骨氣的了，譬如向一種日報上的副刊去投稿罷，副刊編輯先抽去幾根骨頭，總編輯又抽去幾根骨頭，檢查官又抽去幾根骨頭，剩下來還有什麼呢？我説：我是自己先抽去了幾根骨頭的，否則，連“剩下來”的也不剩。所以，那時發表出來的文字，有被抽四次的可能，——現在有些人不在拼命表彰文天祥、方孝孺麼，幸而他們是宋、明人，如果活在現在，他們的言行是誰也無從知道的。 因此除了官准的有骨氣的文章之外，讀者也只能看看沒有骨氣的文章。
在實際上，悲憤者和勞作者，是時時需要休息和高興的。古埃及的奴隸們，有時也會冷然一笑。這是蔑視一切的笑。不懂得這笑的意義者，只有主子和自安於奴才生活，而勞作較少，並且失了悲憤的奴才。
這“識水*”，如果用了“買辦”的白話文，加以較詳的説明，則：一、是知道火能燒死人，水也能淹死人，但水的模樣柔和，好象容易親近，因而也容易上當；二、知道水雖能淹死人，卻也能浮起人，現在就設法*縱它，專來利用它浮起人的這一面；三、便是學得*縱法，此法一熟，“識水*”的事就完全了。
暴露者只在有為的人們中有益，在無聊的人們中便要滅亡。自救之道，只在雖知一切隱祕，卻不動聲*，幫同欺人，欺那自甘受欺的無聊的人們，任它無聊的戲法一套一套的，終於反反覆覆的變下去。周圍是總有這些人會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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